本文來源:F小姐MissF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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熟悉我的人知道,我熱衷談論女性話題。
對女性文化、處境,種種都太感興趣,太希望貫穿百千年的性別期待能有所松動改變。
最近看了本韓國小說,真是特別古怪的國度。
這兒的女性經濟特別火紅,從奢侈品、美妝、餐飲到影視,輸出至全球的韓劇,看似公開奉迎女性喜好。
這個國度有太多戀愛與婚姻的羅曼蒂克童話,女人被托得很高,但細看,一點也不。
▲ 《20世紀女人》
這兩年,韓國風波不斷。
從性騷擾,勝利門,到女演員自殺,一幅當代韓國女景圖,真實呈現在觀眾面前。
一條又一條熱搜新聞都褪去熱度了。
有本書被反復提起好多次——《82年生的金智英》,前幾天我終於看了。
很好奇為什麼韓國男人對它恨之入骨。
以美貌著稱的韓國愛豆只不過說看過這本書,立刻被男粉罵到狗血淋頭。
男粉罵完不順氣還要抵制她,燒愛豆照片泄憤。
無論哪個女人,一旦說讀過《82年生的金智英》,就會被打上「女拳」標籤,謾罵隨之而來。
太可怕,物化與仇女夾雜在喜歡與狂熱里頭,不順意便畸形。
這樣的男粉,更像恐怖分子。
▲ 在綜藝上提到這本書的女愛豆遭受了大規模的網絡暴力
這本書在人口僅5000萬的韓國,銷量超過100萬冊。
作者趙南柱被評為當年年度作傢,韓國總統文在寅都推薦……
就在今天,由小說改編的電影在韓國大螢幕上映,韓國票房預售率登頂。
還記得早前,出演過韓國現象級電影《熔爐》的孔侑、鄭裕美一宣布出演,就被網友圍攻,鄭裕美被鍵盤俠人身攻擊,有人甚至向青瓦臺請願要求電影停拍……太魔幻。
韓國今天注定不太平。
我連夜把書給看完了。
《82年生的金智英》不像文學小說,更像社會學讀本,後來才知道作者趙南柱是社會學出身。
1982年生的金智英,像街上隨處可見的普通女孩。
與其說她是一個真實的人,不如說她是女性群象抽象出的概念,金智英是韓國最常見的名字。
金智英算不上傳統韓國女人,也不算先鋒女士。
她上過大學,讀過書,從少女成長為大人,她有好些鼓足勇氣爭取正當權利的高光時刻。
當然,咕隆一聲把鬱悶吞下去的情況更多。
▲ 《82年的金志英》
她和母親比起來更現代。
母親打工供哥哥弟弟上學,照料傢務孩子,一邊賺錢幫補傢用,卻還照顧丈夫顏面。
在上幾輩人看來,女人理應如此,風光和功勞算不到母親頭上。
而1982年出生的金智英,一樣上學,自主挑選工作,沒有人跟她說只要找個好老公、當個好媽媽就行了,母親還在她床頭貼了張世界地圖。
看起來她可以決定自己的人生,但細看,金智英的一生都被性別偏見包圍。
▲ 《問題餐廳》
奶奶總是偏心弟弟,好的東西弟弟先挑,剩下的由姊妹倆共享。
80、90年代,韓國新生兒性別失衡嚴重,第三胎是男嬰的數目比女嬰足足多一倍。
上補習班時被可疑的男同學尾隨,男人竟然指責金智英的笑是在勾引他,赤裸裸的蕩婦羞辱。
父親趕到,劈頭蓋臉先罵她不小心。
畢業工作,公司雖然有不少女同事,但高管幾乎全是男人。
領導覺得女員工生育期便無法兼顧工作,於是升職加薪,特權和優待,男士優先。
據2014年的統計,韓國男性平均薪資為一百萬韓元,而女性只有六十三萬三千韓元。
▲ 《坡道上的傢》
30歲的金志英不想那麼早生孩子,經不住親戚婆媽一頓催,妥協了,辭職當傢庭主婦。
沒有婆媽幫忙,忙得天昏地暗,明明傢務活、帶孩子一堆事,還被諷刺「媽蟲」——媽蟲專用於諷刺沒有收入,專靠老公養活的傢庭主婦。
只不過是帶孩子去公園散步,買杯咖啡休息而已,就被路過的男人諷刺,「我也好想用先生賺來的錢買咖啡喝、整天去閒逛,媽蟲真好命呀……」
▲ 《82年的金志英》
新聞里種種駭人的大事件,諸如殺妻、醜女、潛規則、性醜聞,金智英都沒遇見。
金智英的一生,非常平凡,但看完書的那一晚,我做了噩夢。
因為我們或多或少,都曾經是金智英。
駭人的事從沒發生在我身上,「隱形的不公」卻如影隨行。
太害怕哪怕飽受教育,讀書工作,最後還是一樣,像金智英一樣無法對人生作主,無論選哪條路始終不被理解。
▲ 《坡道上的傢》
借金智英的口,作者說的是東亞三國女人的噩夢,「我賭上自己的性命把孩子生下來,甚至放棄自己所有的生活、工作、夢想,只為了帶孩子,我卻成了他們口中的一隻蟲,你說我該怎麼辦?」
我是個不時被標籤的寫作者。
寫過太多關於女人的文章。
我很無奈怎麼跟不同立場的人談觀點。
很頭疼,一談女性話題,觀點不重要,立場已經決定陣營……
以前我寫女性藝術傢,有個男性讀者留言,「當藝術傢難道比當母親更重要嗎」?
氣得我想當場吐血……
會有人問男人「當藝術傢難道比當父親更重要嗎?」
我從沒教唆女人不要成為母親,我只希望人們還給母親一點選擇的自由,還有真心的理解和行動上的感激,而非隻把母親當作工具。
▲ 《坡道上的傢》
劈頭蓋臉就把「金智英」列為社會公害,說明,那些毒舌的看客,太習慣原本性別形勢,不想被誰改變,未曾嘗試理解,更不想利益受損。
我能明白大傢對女性主義警惕。
太多案例,所謂田園女權一邊要求特權,一邊期待不用承擔任何義務。
那絕對不是我想要的。
我覺得,真正的女性主義,抨擊的是性別預設,而非男性權利的本身。
女性主義不過只是平權、人權。
我們這些年來的女性主義作品,常常有類似通病,瑣碎記錄,沉溺情緒,宏觀的思考比較少。
但在金智英的故事里,金智英個人的痛苦,是源於結構性的苦悶。
性別分工,社會意識,都漸漸讓金智英走向令人絕望的方向。
性別不公確實存在,而作為第一性的男人,經歷不同,從沒遇見這類破事,於是以為《82年生的金智英》挑撥性別矛盾,讓女性不要當傢庭主婦,不安好心。
▲ 《坡道上的傢》
我明白傳統總有原由。
通常母親負責育兒和起居傢務,父親養傢糊口,所謂傳統社會的鐵三角,一代又一代人的信條。
但這還是新一代人的信條麼?
別說現代人沒那麼想要孩子了,我也見一些男性顧傢的案例,各揮所長罷了。
現代人更講究共同承擔。
▲ 《荼蘼》
所謂改變性別預設,對男人來說也可喜。
他們不需要那麼渴望有錢和成功,也不必清空女孩們的購物車——女孩們可以自己清自個兒的購物車。
改變性別預設漫長而艱難,因為我們在與長久既定的共識,文化,和形態對抗。
我確實能看到改變。
▲ 《革命之路》
從大眾文化來說,韓國近兩年有一大堆談論女性處境的劇集和電影——趨勢正好從2016年開始。
《請吃飯的漂亮姐姐》闡述女性職場處境。
《死也很好》探討二胎媽媽的職場選擇。
《就算敏感點亦無妨》談論性騷擾……
十幾年前,根本沒幾個人會談girl power.
「這麼小的事也值得拿來說?」
「沒有你講的那麼誇張吧?」
不好意思,這些你看起來覺得微不足道的細碎的難過和不公,確實影響太多人的人生。
熔爐有一句經典臺詞:「我們一路奮戰,不是為了改變世界,而是為了不被世界改變」。
放到82年金智英的身上,這句話同樣成立。
女人一路奮戰,是為了不被世界改變。
1992年生的女人,也即將邁入30大關了。
1982年金智英爭取不了的平等,希望1992年、2002年的女人能做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