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大J小D,暢銷育兒書作家。28週早產女兒出生在紐約,跟著美國醫生學育兒。
可能是夏天到了,這幾天我同時收到了好多條類似的留言,「孩子每次都吵著要吃冰淇淋怎麼辦?」
有的媽媽告訴我,因為害怕孩子進食過多甜食影響健康,就會用各種說詞,「冰淇淋不好吃,冰淇淋是大人吃的,吃了冰淇淋會變胖,吃了冰淇淋會肚子痛」等等。
但從大家的留言中,我可以感覺到,大家都覺得這樣的說詞並不好,所以都有些糾結。
這讓我想起來了小D 14 個月的時候發生的一件事。
小D是個低體重早產寶寶,從小就有一個營養師和餵養師給我們輔導。
毫不誇張地說,餵養營養這塊我真的研究的很多。也正因為自己懂得多,我當時對小D的飲食是很嚴格的,堅決不添加鹽,不吃任何預制的零食,不吃任何加工食物特別是高糖高油脂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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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4個月的小D開始外出活動多了,經常會去社區遊樂場、早教班玩,自然就會見到其他孩子吃零食。
那些在我眼裡的「違禁品」,像甜甜圈、棒棒糖等,美國孩子都在吃。
每每此時,我都會對小D說,「那些東西一點都不好吃,我們不吃」,然後就會拿出我自己準備好的「健康零食」給小D。
說實話,那時的我心裡還是有點小得意的,潛台詞仿佛是,「你看,我帶的孩子更加營養健康」。
直到那一天,我們和往常一樣在社區的遊樂場玩,我和小D一起坐在草坪上。
不遠處有幾個3歲左右的孩子在一起分享一塊巧克力曲奇,邊吃邊在說,「wow ,so yummy~ en, yummy in my tummy!」 (真好吃,太太好吃啦!)
接下來發生的一幕讓我驚呆了。
小D看了一會朝他們的方向爬了過去,然後在地上撿起一小塊那幾個小孩掉下的曲奇碎粒,拿在手裡充滿渴望地看了一眼就準備往嘴裡放。
我立馬衝上前,搶下了她手裡的曲奇,然後馬上帶她離開了遊樂場。
當時我胸口就像被什麼堵住一樣,幾乎不記得我對小D說了什麼。
當晚小D睡了後,我好難過好難過,大哭了一場。
那一剎那,作為母親的羞恥感撲面而來,覺得自己很失敗,開始對自己長久以來一直堅持的那些事產生了質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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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天,情緒稍微有所平復,我帶著羞愧和小D的認知老師描述了昨天發生的一幕。
認知老師問我,「小D現在已經慢慢正常一日三餐了,你為什麼不允許小D吃甜食呢?」
「因為我擔心她一旦接觸了甜食就會上癮,然後就不能健康飲食了。」
當時老師告訴我,父母的這些擔心都很正常,擔心孩子營養不良而禁止孩子吃甜食、冰淇淋等;再大一點也許你就會擔心孩子學習不好,而禁止孩子玩遊戲、看小說甚至談戀愛。
你的父母小時候肯定也擔心過你這些吧,是不是也會連哄帶騙,告訴你這些都是不好的,不該去嘗試的?
你自己也是從孩子長大成人的,你想一想當你第一次接觸這些的時候,感覺是怎樣的?
被老師一提醒,我不禁想起了自己的經歷。
小時候我媽媽對我飲食控制也挺嚴格的,記得當年我們小學時特別流行小浣熊乾脆麵,我的同學們都在吃。
▲暴露年齡啊,80後的回憶,有沒有?
媽媽卻告訴我,「吃了這個東西女生以後會長鬍子」。
所以整整一個學期,我就是眼巴巴地看著我的同學們在吃,然後又擔心又羨慕。
一學期過去了,我的女同學們沒有一個長鬍子的,我開始知道媽媽是騙我的。
終於有一天,我忍不住了,偷偷地要求同學讓我嘗一口,然後我就覺得這簡直是人間美味。
之後,只要有零用錢我就存下來,瞞著媽媽去買乾脆麵吃,常常吃一包還不夠,一口氣可以吃三四包,經常買來自己吃。
很長一段時間,乾脆麵就是我的魔咒,其實已經不是那麼喜歡吃了,但看到就要買!就要吃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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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師繼續和我說,這是育兒中父母最難的一個課題,就是要區分,我們做的選擇是出於愛,還是出於害怕。
不玩火、不玩電,這些會導致直接的生命危險,那我們需要禁止孩子。
而怕孩子太快樂從而沉迷,這是我們自己假想出來的,這是我們自己的焦慮和害怕。
孩子一定需要設立界限,但我們只對「危險」設立,不該對「快樂」設立。
當時老師的這段話讓我醍醐灌頂,有一段時間我家客廳裡就貼了四個大大的字:危險、快樂。
這讓我一下子想明白了從小到大我既害怕又嚮往的問題,如何面對讓自己快樂的小欲望。
孩子第一口吃到的冰淇淋,就是美味和快樂的;孩子第一次玩手機遊戲,就是刺激和快樂的;孩子第一次讀閒書,就是幸福和快樂的。
但我們家長總會憑空擔心孩子「太快樂而沉迷」,於是本能地就會去禁止孩子接觸,壓抑孩子的欲望,甚至還會編出各種理由來隔絕。
可是,孩子不會生活在真空世界啊,大千世界就是充滿了那麼多快樂的啊。
當他們第一次接觸到了,感受到了那種愉悅,他們感受到的還有父母的欺騙,以及自己內心長久以來的匱乏感。
這就是為什麼,不少成年人都會有些常人覺得很奇怪的「愛好」,比如我的速食麵情結。
說實話,真的有那麼好吃嗎?真的沒有,但是我直到現在還是時不時想要吃,特別是夜深人靜,最不該吃的時候吃。
那是在彌補當年的內心匱乏感,那是「明知不應該偏要做」的宣洩,那是壓抑欲望後的報復性反彈。
從那之後,我們家也開始有了那些不健康零食了。
小D吃的時候,我嘗試放下自己的焦慮,不再去想,「這個吃那麼多,晚飯不吃了怎麼辦?這個糖分好高啊,這個太不健康了。」
不再自欺欺人地說,「這個不好吃,這種東西我們不吃。」
更加不把這當成獎勵手段,「你吃完晚飯才能吃冰淇淋,你今天整理完玩具才有曲奇吃。」
反而,我教會自己全然地活在當下,和她一起去體驗這份愉悅,「嗯,曲奇真好吃啊,裡面有巧克力」;「哇,這是薯片,咬一口好脆。」
看著小D吃時一臉心滿意足的樣子,我也和她一起分享著這份快樂。
與此同時,我開始更加有意識地注重三餐的口味和營養搭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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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時我發現,一天兩塊小曲奇餅、半個冰淇淋、幾片薯片,其實真的只不過占了小D飲食的10%左右,這點影響真的不足以摧毀她的健康飲食。
2歲以後我們制定一個零食時間,每天上下午各有一次,可以是水果、優格,也可以是冰淇淋、曲奇。在零食時間,小D可以自己要求吃什麼,但其他時間不可以吃。
不能吃不是因為這些食物「更好吃」,只是不到規定的時間。
當這些禁區食物變得觸手可及時,這些我以前眼裡的「洪水猛獸」反而只不過是她平常吃的所有食物裡的一部分,和她愛吃的其他好吃的食物一樣,並沒有什麼特別。
度過了剛開始引進時的嘗鮮期,小D要求吃這些零食的頻率反而慢慢降低了。
▲沒有不健康的食物,只有不健康的飲食習慣
這個經歷給我上了很重要的一課,剝奪快樂是殘忍的,欲望是需要正視的。
面對想要體驗快樂的欲望,我們不該去禁止,而是要努力去創造出更多體驗其他快樂的機會。
小D根本不愛手機,因為她發現去兒童博物館玩、去噴泉玩水、去動物園坐馬車,這些遠遠比手機好玩。
而如果一個孩子整天只是待在家,和父母大眼瞪小眼,那手機一定是好玩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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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D現在對零食的欲望很低,因為她覺得蝦仁、鮮貝、媽媽燒的蕃茄牛尾麵、餐廳的義大利肉醬麵更好吃。
而如果一個孩子每天飲食單一乏味,父母還總是打著健康名義逼迫他吃不愛吃的東西,那零食一定是更好吃的。
這個世界處處充滿了欲望,從小沒有體驗過快樂的小欲望,從小沒有學會如何去應對,長大後就會出現報復性反彈,被欲望所控制。
不要因為我們自己的害怕而不敢讓孩子快樂,相反帶著孩子去體驗這樣的快樂,然後讓孩子認識到,這是快樂,但快樂的方式不止這一種!